朝觐板仓
朝觐板仓
罗 方
清明,我是带着宗教徒般的虔诚去朝觐板仓的,因为板仓有杨寓,那是烈士杨开慧的故居。
接连数日,都是春和日丽的,可车一到位于长沙县开慧乡的板仓,天便阴了下来,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杨花细雨。青瓦土夯围墙、土砖墙的板仓杨寓,便远远地灰黄地掩映在青山脚下的一片蒙蒙细雨中,令人顿生出一种雨纷纷、欲断魂的愁苦、沉郁和凄迷来。
板仓是杨开慧的出生地,也是她整个童年生活的栖息地,更是她走向国民党监狱和刑场的人生最后的港湾。这里留下了她太多的亲情、孤独、眷恋、牵挂,太多太多的气息。行走在细雨中,穿行在青瓦黄墙的屋檐下,依稀能感受到她青春的朝气、育儿将雏的母仪,和押解时,雨雾中头颅昂扬、短发飘摆的飒爽英气。
知道杨开慧是在毛泽东《蝶恋花·答李淑一》的脍炙人口的词中。其时毛泽东健在,我的年龄尚小,全词却能琅琅上口,每每咏及,总荡气回肠。待到懂得长短句的豪放与婉约时,却怎么也无法将它准确定位。蕴柳永、李清照词的哀怨、悲凉和婉约,更兼辛弃疾、苏东坡词的纵情、豪放和豁朗,任何单一的归类都难以概其风貌。它是毛泽东积存已久的不可遏止的情感井喷,堪称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旷世绝唱。
杨开慧无疑是毛泽东引以为豪的“骄杨”。当有人问及“骄杨”的涵义时,年逾花甲的毛泽东满怀激情地说:“女子革命而丧其元(首),焉能不骄?”甚至可以说,杨开慧是毛泽东情感世界中永远的骄傲、永远的追思和永远的伤痛。
“认识”杨开慧是在其传世不多的手稿中。那是1986年和1990年维修故居时的留给我这个后来者的两次意外惊喜。见过从旧居木桃下砖缝中留存的杨开慧手稿的人,无一不英雄气短、柔肠百折。无怪乎生性耿介,从不轻易题词的前总理朱镕基,也会在杨开慧旧居前欣然命笔,留下无限敬仰之意的“骄杨丽质,英烈忠魂”的瑰丽词句。
这个充满抗争精神和传奇色彩的女革命者,手稿的字里行间所散发的不是惯见的侠气、刚毅、决然,而是刚烈女子少有的柔弱、善感、多情。
少女前的杨开慧过早地感知了死亡,自闭甚至有些厌世。她自小身体单薄多病,姐姐早夭的阴影,十八岁时父亲故去的场景,挥之不去。恋爱、结婚后对毛生命安全无休止的牵挂,死神似乎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在她孱弱的身际徘徊,渴望关爱,心系亲人,直面死亡,形成了她近乎独特的性格。“为母亲而生”、“为他(毛)而生”、为党的信仰而生,随着生的理由日渐丰富,杨开慧生的意念不断强化,生的价值观也得到了极大的升华,身心中方植入了刚毅、果敢的凛然大气的内核,修炼出了外柔而内刚的心性。
“不完全则宁无”是杨开慧处世的一贯态度。追求完美、追求完全和彻底,从手稿的字里行间,从对亲人牵肠挂肚的孤灯独坐的场景中,从面对刽子手的从容淡定的沾满雨水的发际间,淋淋漓漓地渗透了出来。
对完美爱情的追求如此。十七岁时的杨对真爱就有了自己的诠释:“用心(心机)去求爱,是容易而且必然的要失掉真挚神圣的不可思议的最高级最美丽无上的爱的!”因为追求互爱,因为两人都有“骄傲的皮(脾)气”,杨开慧与毛泽东之间竟有过两年的暗恋。而爱情一旦大白,就趋于白热化,杨开慧初时对爱的渴求的被动,积聚成了一座爱的活火山,奔涌不止。那种“为他而生”和“我想象着假如一天他死去了,我一定要跟着他去!”的同生死共患难之情,那种对爱情的坚定执著、忠贞不渝之态,是何等的无私、圣洁,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
对另一半的牵挂也是如此。爱之愈深,对毛泽东的担心愈切。相隔千里,“足疾是否痊,寒衣是否备”的牵挂是在其次,“孤眠谁爱护,是否亦凄苦”的牵挂也在其次,真正担心的是白色恐怖下毛泽东的生命安全。革命被捉、被杀,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瞬成隔世的无际担忧,同生共死的浓烈情感,常常令杨开慧这位孱弱、凄苦女子从寒夜的噩梦中惊起,这是一种常人难以理会,自己无法排遣的情感折磨。这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残酷折磨,让她留下了“说到死,我并不可怕。”而且“是我所欢喜的事”的“遗嘱样的信”。不惧死神,不愿苟且偷生,体现的是杨革命到底的大义凛然和英雄无畏,而“欢喜”死神的到来,这一不同寻常之念,流露得令人诧异。但仔细琢磨,这绝不是一种悲观厌世和对生的消极逃避,其中有对革命追求舍得一身剐的义无返顾,还有一位普通而又痴情女子对自己挚爱之人今生不能相守、来世再聚的情感希冀。“开慧之死,百身莫赎。”这样情义两全、德才双馨的女子,能不成为毛泽东一生的挚爱,一世的悲情吗?
朝觐板仓,我是将杨开慧作为心中的女神来顶礼膜拜的,离开板仓,我是将杨开慧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忠贞的妻子、慈爱的母亲和坚定的革命者,一个有血有肉的凡尘女子来记挂的。这种记挂足以刻骨铭心,令我于每一人间烟火处,为之高歌传扬(2015处干三班学员、湖南省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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